路明非很无奈，当初如果能够跟紧墨白，而不是和芬格尔站在一起，那他现在应该站在场外笑着，而不是和这个废柴师兄一起成为全场的焦点。
音乐声渐渐低落，男女舞伴相对弯腰，行典雅的宫廷礼。
“撤！”芬格尔下达命令。
但想想中的谢幕并没有到来，乐队在这个时候忽然精神振作，没有中断，而是重开了新的序曲，音乐显得斗志昂扬。舞伴们诧异地看了一眼彼此。音乐没停，舞蹈就没有结束，他们配合默契，重新拉起了手。
新一曲探戈。
“我想要杀了乐队指挥全家！”芬格尔结实地抱住路明非，仰天长叹。
一丝诡异的提琴变音仿佛利刃般撕破了整首舞曲，舞厅里的人都皱眉往二楼看去。在一切都要求高品质的卡塞尔学院，即使厨子指挥的乐队也是一流的，这样的错误不该出现。
首席小提琴手拉完了那个长音之后站了起来，把提琴放在自己的座椅上，转身下楼。
那是个淡金色头发的女孩，穿着一身银色嵌水晶的礼服，皮肤白得近乎透明，身材娇小，介乎孩子和少女之间，路明非认出了她，那不是零吗。
舞蹈仍在继续，而所有人都关心着那个从上而下的脚步声，音乐也仍在继续，训练有素的第二小提琴接任了首席的位置，任乐队指挥比嘴形呼喊，首席小提琴也没有回头。
“啪！”
一双银色的高跟鞋被放在大理石地面上，水钻折射耀眼的光辉，像是童话里那双水晶鞋。零脱下自己脚上的黑色皮鞋，踩进高跟鞋里。她原本娇小的身材在高跟鞋的衬托下忽然挺拔起来，收紧的小腹和挺起的胸膛让她看起来婀娜多姿，是个叫人惊艳的少女了，只是那张从来没有表情的脸还是如冰封一般。
她缓缓地高举手臂，抬起一条腿，停住。那是个经典的芭蕾动作，如同天鹅的死去。美得叫人心里一颤。
她起舞，标准的探戈，刚劲有力。她旋转着，沿一条笔直的路线切入了舞圈，直指圆心，路明非和芬格尔所在的圆心。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为她闪开一条路，圆被割裂，女孩像是一道银色刀光，切了进来。没有人能够抗拒她的到来，因为她的舞蹈太完美，以一种女王般的气势压倒所有人。
“还是师妹够意思啊，看到师兄有难，马上赶来支援。”芬格尔遗憾地说，“不过一起跳舞的机会就让给你了，师兄我就线撤了。”
芬格尔把路明非推向零，自己旋转着，以和零同样刚劲有力的舞蹈，从反方向切出了人群。路明非不得不承认芬格尔倒也是条好舞棍，大概当年确实也猫王过。
零的手搭上路明非瞬间，舞曲雄赳赳地迈入高潮段落，以一个强劲的摆头，路明非在零有力的双臂下摆正了舞蹈的姿势。
笑声和惊叹声都止住了，真正华丽的舞蹈，这才开始。
路明非一生里从未想过自己也能那么流畅地跳探戈，他受到的所有舞蹈训练只有三个月，为了在春节联欢会上表演集体舞，请来的舞蹈老师一再地摇头说路明非显然属于手脚并用不协调的类型，手到位了腿就出毛病，反之亦然，换而言之，路明非要么双臂下垂踩节拍，要么干站着双臂优雅地摆动。
无论怎样想起来都很不美观。
路明非所以能坚持下来，是因为那场集体舞他的舞伴是陈雯雯。
但是在女孩的控制和眼神暗示下，他居然立刻就跟上了节奏，所有动作像是刻在他的脑海里，胳膊怎么放，脚下怎么走，根本不必思考，只要他放松心情跟随这位舞蹈女王殿下的指示。他们的舞蹈奔放自如，像是配合演练了多年，银色的舞裙飞扬起来，折射光影缭乱。
“谢谢你。你叫...零是吧。”路明非犹豫着问。
“是。”零淡淡的说。
零的声音很小，能听得出她似乎不愿意多说话，路明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个人都沉默着。
“曲终，我将旋转3600度，拉住我的手！”音乐接近了尾声，零女王般下令。
路明非不假思索地照做。终曲的余音中，别的女孩都静止下来，零却没有，她以手指按住路明非的掌心开始了旋转，裙摆飞扬，鞋上旋起银光，鞋跟打击地面的声音组成一连串快板。这一瞬间所有的光似乎都集中在她身上了，无论是用柴可夫斯基笔下的天鹅之死，或者巫山神女在高唐云散天下的绝唱来形容，都绝不夸张。
舞蹈菜鸟路明非忽然感觉到自己成了一个有用之人。零娇小的身材在蹬上高跟鞋之后和路明非绝对匹配，路明非高举的手臂能给她以很方便的支撑。零从路明非的手上索取力量，以他作为旋转的支撑，如果路明非忽然哆嗦或者走神或者其他原因而掉了链子，零就会成为一个失去平衡的陀螺。
掌声，有力的掌声，恺撒居然鼓起掌来。跟着他，所有人都鼓起掌来。掌声就像是一片暴风雨，暴风雨中银色的天鹅高傲到了极致。
路明非猛地伸手，抓住了零纤小的手掌，那是舞蹈的最后一瞬，零完成了她3600度的旋转，面对路明非缓缓地蹲下行礼，她散开的舞裙收拢起来贴着腿，像是一朵盛开的花重新收拢为花蕾。时间上分毫不差，倒像是路明非示意零停止了旋转，其实他自己觉得是自己没由来抽了一下，就把女孩的手握住了。
零还没有起身，这是标准的宫廷舞的结束动作，此刻路明非应该还礼了。
路明非忽然傻了，他从皇帝般的良好感觉中回到了现实世界，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学过什么宫廷舞，当然也不会行礼，刚才那些男生都在舞曲结束时向女孩行礼，可惜他完全没有注意，目光都集中在零的身上。路明非脑门直冒冷汗，多棒的一支舞蹈，不会在最后的小细节上被他搞砸了吧？
“爱卿免礼平身......”路明非在紧张中说出了这句他自己听了都崩溃的烂话。不过还好，在场的其他人没有听见这句话，他们都在用力鼓掌，掌声掩盖了他的话。
零站了起来，看也不看路明非，转身走到舞池边，仍旧换回那双黑色的皮鞋，把银色的高跟鞋放回鞋套里，再放回黑色的提箱中，从服务生手里接过一件深红色的长风衣披上，转身朝着墨白所在的餐桌走去。墨白看到走来的零，朝她挥挥手，她觉得这里的蛋糕比夜宵的外卖要好吃，所以他帮零留了些，想让她尝尝。
“这一届的新生真有意思。”路明非听见恺撒低声说。
恺撒端着一杯加冰的白兰地，看着零来到墨白身边端起了桌上的蛋糕。
“现在请学生会主席恺撒为我们致辞。”一名部长在二楼的平台上敲了敲麦克风。
议论零的声音低落下去，无论俄罗斯新生多么耀眼，毕竟恺撒才是学院里当之无愧的明星人物。恺撒把酒杯递给侍者，沿着旋梯登上二楼，站在麦克风前，扫视下面的所有人，像是皇帝检阅军队。
“我第一天来到这个学院的时候非常失望，”恺撒顿了顿，“因为这里的人太多了！”
“真正的精英，永远多不会是大多数！”
可是接下来恺撒淡淡地笑了，“感谢诸位的到来。很高兴见到最精英的一群人在这里聚集。我们加图索家的客人，”恺撒竖起一根手指，“也只能是精英！”
静了片刻，有人大力鼓起掌来，跟着所有人都鼓掌，每个人眼里都闪着激动的光。这是一件殊荣，被恺撒看做是同龄人中最出色的一群。
当然这里的所有人并不包括墨白，她不在乎别人是怎么看她的，凯撒对她的评价在她眼了还没眼前这块蛋糕重要，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墨白的注意早已不在眼前的餐桌上，她在等待，今晚会有大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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